第97节
??梁厚噗通一下又跪下。 ??死寂般的安静并未持续太久,皇帝的笑声落下:“瞧你吓成这样,朕怎么舍得赐死你,同你玩笑而已。” ??梁厚抬眸,望见皇帝唇边恶劣笑意。 ??宫中太无趣,唯有在他身上得点乐趣。 ??梁厚早已习惯,也不起身了,跪着不动,腰板挺直:“微臣的命在陛下手里,从来都没有舍得不舍得。” ??“也只有这种时候,你才有点自知之明。” ??“陛下谬赞。” ??皇帝忽然道:“若是卿卿在,见你今日油嘴滑舌之态,只怕要笑倒。” ??梁厚一愣。 ??皇帝神色玩味,又道:“还好当年没有让你继续教她念书习字,不然哪来今日的翡明女状元?卿卿的第二位老师,比你这个半吊子强上百倍。” ??梁厚不吱声。 ??皇帝凑近,见他面上无情无绪,顿觉索然无味,转身踱步,招手让内侍伺候,褪鞋去冠,斜卧小榻。 ??梁厚往前瞥一眼,瞧见皇帝侧身向外,手里挽一串红玛瑙玉串,是当年长公主出嫁之物。 ??“太后专横惯了,东宫选妃延后一事,她不会罢休,太子定难于应付,你去帮帮他。” ??皇帝嘴里说着话,目光放空,在想旁的事。 ??梁厚扫过他指间的玉串,知他心事,不再多言,轻声应下:“微臣领命。” ??走至外间,恰逢内侍领新封的李美人在外等候。 ??美人豆蔻年华,娇艳水灵。 ??梁厚忽地想起远在临安的那位,算年龄,这位李美人比她大不了几岁。 ??梁厚前进的脚步收住,好心提点,同那位内侍说:“陛下正要歇息,兴许不想被人打扰。” ??内侍是殿前伺候多年的人,一点即透,转头就要打发李美人。 ??李美人却不愿走,仗着恩宠正浓,一心要入内送汤羹。 ??梁厚摇摇头。 ??尚未迈出华容殿丹陛,身后便传来女子凄惨的叫声:“陛下,陛下!我做错了什么!” ??内侍拖着李美人往冷宫的方向去。 ??梁厚叹口气,步伐加快,前往东宫。 ??正如皇帝所言,选妃一事延后,太后并不甘心。 ??太后常年掌握后宫,宫中后位空悬,大小事务皆由她做主,猛地在东宫碰了冷钉子,怎能罢休。 ??太后使出各种招数试图劝服太子继续选妃,太子不愿,太后又巧立名目,将属意的女子塞进东宫,太子明面收下,背过身就将人打发出宫。 ??太后气昏,立马端出孝道,本以为太子坚持不了多久,未曾想半路杀出一个梁厚。 ??梁厚是出了名的硬脊梁,凡是他认定的事,十头牛也拉不回,有他力撑太子,太后只得暂时作罢。 ??太子向梁厚表达感激之意:“还好有梁大人在,否则太后轻易不会停手。” ??梁厚一笑而过:“殿下是储君,婚姻大事本就不该受制于人,为殿下解忧,是臣该尽的本分。” ??太子在东宫设好上宴款待梁厚,梁厚推拒不了,只得赴宴。 ??宴上鼓瑟吹笙,美人作舞。 ??太子亲自为梁厚斟酒,闲话聊语:“梁大人十八岁入翰林院,二十岁拜帝师,相伴父皇左右,直言进谏,精贯白日,乃是父皇身边第一人,孤钦佩已久。” ??梁厚接了酒,道:“殿下抬举。” ??太子笑道:“孤听宫里的老人说,梁大人儿时入宫做父皇伴读,因生得俊秀,曾被误认为是女童,宫里宫外一度有人将与梁大人结娃娃亲,不成想,如今梁大人已近三十,却尚未娶妻生子。” ??梁厚答:“臣自知福分浅薄,所以不愿连累他人。” ??伴君如伴虎,皇帝斩过的言臣不计其数,太子知他话中意思是真,不再缠问。 ??几杯酒下肚,太子有了醉意,道:“若不是有女子十四才能入东宫遴选的规矩,孤何必去求父皇,请他延后选妃之事。” ??“原来殿下早有心仪之人。” ??太子神色恍惚,为梁厚添酒,问:“梁大人常伴御前,可否为孤出谋划策,取悦君心?” ??梁厚接酒的手悬在半空,而后收回,道:“殿下是储君,是未来的天下之主,何来取悦君心一说?” ??太子低喃:“寻常人家,做儿子的尚要迎合讨好父亲,更何况是皇家。父皇严厉,旁的事尚能通融一二,但若是孤想娶那人,定要过五关斩六将,父皇才会准许。” ??梁厚越听越迷糊:“殿下,您这话说反了,该是旁人千方百计嫁进东宫才对。” ??太子举杯一饮而尽,转移话头,不动声色地问:“梁大人,近来你可有与卿卿表妹书信往来?” ??“臣从不曾与郡主往来书信。” ??太子失望,道:“她久久不回孤的信,许是年前孤向她要画像,她生气了,所以不肯回孤,原以为能托梁大人问候一二,看来是不能了。” ??梁厚猛地反应过来,问:“殿下心仪之人,是郡主吗?” ??太子咳了咳,掩面又喝一杯酒。 ??不等太子回答,梁厚脱口而出:“臣劝殿下,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。谁都可以做太子妃,唯独郡主不行。” ??太子紧锁眉头:“梁大人——” ??梁厚起身告辞:“微臣家中有事,先行告退,多谢殿下今日盛情款待。” ??他说完就走,丝毫不顾忌身后太子怒气沉沉,直至走出东宫,才发觉身上衣袍被汗浸湿。 ??天上一轮皓月洒下薄纱。 ??梁厚定定神,匆忙赶回府邸。 ??梁府书房里,梁厚将一封奏折写了又写,最终没能盖上印章,撕成碎纸丢进火里烧掉。 ??快至天明的时候,他摊开新的澄纸,不是写给宫里那位,而是写给临安那位。 ??信自汴梁送至临安,令窈收到信,看到信封上梁厚的名字,又惊又喜:“梁王八竟主动写信给我?” ??第77章 ??信中别无他言,皆是问候夸赞之语。 ??他将朝中大事告诉她, 言明她翡明总宴夺元为天下女子做表率, 因为她当日之举, 三年一次的女学士开考, 将改为一年一次。后文又嘱她勤勉进学,莫要因为一时得意前功尽弃。 ??令窈看了信,心花怒放。 ??若是别的人写信奉承阿谀,她连看都不会看, 可这是梁厚的信,全皇宫最臭最硬的茅坑石梁厚, 他写信夸她,破天荒头一回。 ??她从小到大没有得过他一句赞语, 如今得了他满封夸赞之言,怎能不激动? ??令窈将信看了十几次, 又让碧纱馆的宫人传阅,光传阅不够, 还得大声念出来,不准念后面那几句叮嘱,只准念前面的称颂之言。 ??鬓鸦见了这副光景, 同人低语:“若是梁大人知晓,定会后悔写信给郡主。” ??刚说完,就听到令窈吩咐:“鬓鸦,找个手艺好的匠人,将信裱起来, 挂在碧纱馆门口,旁边立块木牌,上面写‘梁厚大作’。” ??鬓鸦啧声叹息,着人去办。 ??恰逢郑嘉和来探,令窈欢天地喜地将信拿给郑嘉和看,郑嘉和看完,没说什么,只问:“卿卿很在意梁相公的褒贬吗?” ??令窈自然而然坐进他怀里,捏住他高挺鼻梁:“如果我说是,哥哥会吃味吗?” ??郑嘉和轻声说:“不会。” ??令窈有意捉弄他,伏到他耳旁,笑着说:“若是我想让哥哥吃味呢?” ??郑嘉和没出声,耳朵根却蹭地一下红透。 ??令窈察觉到他的异样,兴奋地揪住他两只耳朵,放在掌心搓揉摩挲,笑声更愉悦。 ??原来郑嘉和这么容易害羞。 ??是因为她年纪渐长的缘故吗? ??前世她可不曾同他这么亲近过,今生有意补偿他,每次拥抱都是真心。 ??屋内的人都被赶了出去,留一个鬓鸦,站在帘后虎视眈眈。 ??令窈压低声音,一把小嗓子又甜又软,话只讲给郑嘉和一个人听:“哥哥知道鬓鸦为何站在那里盯梢吗?” ??他问:“为何?” ??令窈故作正经:“因为鬓鸦担心哥哥坏我名声。” ??郑嘉和身形僵硬,作势就要扶她起身。 ??是他疏忽。 ??他最是恪守礼数的一个人,到了她面前,却总是忘乎所以然。 ??令窈抱住他脖子不让动,冲鬓鸦说:“我要同哥哥说悄悄话,你出去罢。” ??鬓鸦不动。 ??郑嘉和试图掩住面上心虚,柔声道:“卿卿,你且坐椅里去,被人看到不好。” ??鬓鸦猛点头。 ??不知是今日收到梁厚赞信的缘故,还是因为旁的,令窈盯着郑嘉和,越看越欢喜。 ??前世总是戏弄他,可不就是想看他方寸大乱的样子吗? ??她还想更高兴些,转过头唤鬓鸦:“鬓鸦!” ??鬓鸦看过来。 ??令窈搂住郑嘉和,毫不犹豫,朱红唇瓣在他面上贴了贴。 ??亲一下不够,又在他眉心之间啄了啄。 ??她心中感慨,病秧子肌肤若雪,冰凉无汗,尝起来又软又嫩。早知她不亲郑令清,库房里送出去的东西不该给郑令清,该给郑嘉和才是。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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